位子

文 / 鄭春鴻

一個人，什麼時候最沮喪呢？那得看個性，也可能要看環境，確實因人而異。而似乎大家在一種情境之下會特別感到沮喪，那就是覺得自己幫不上別人忙的時候。忽然有一天，在人生的舞台找不到「位子」了，失落與沮喪恐怕是不可免的。
一個退休之人，這種沮喪的情況滿容易發生的。人有工作，等於是一個「被需要」的人；不管你的工作再微不足道，怎麼說總算是一個位子。在辦公室裡，不管跟你合得來的，或是跟你唱反調的人，每天總是會跟你搭上兩句話，這兩句話也許無關緊要，有多少人就是靠著這兩句話來發覺自己的存在。退休前和退休後，有的人收入差別不大，想來想去差就差在每天這兩句無關緊要閒話。因為少了這兩句話，使他突然在人生的席次上找不到位子了。尤其對於那些每天有很多人等著他幫忙的人，突然退休下來，啃蝕寂寞的日子一定不會好受。
這種找不到位子的情形，並非只有發生在一個人退休之後，它也可能發生在孩子一夕之間突然長大的父母身上。尤其是一個成天忙於家庭勞務的母親，孩子突然勞燕分飛，空巢媽媽的感受豈只是「愁悵」二字了得。這種說不出的苦滋味，當然不止能母親知道，只要對孩子付出過，愛過，尤其被孩子折磨過的人，付出越多、愛得越深、折磨得越痛苦，那種有愛無處投射的苦楚就越大，真是點滴在心頭啊！
當我們覺得對事情使不上力，不再被別人需要，這種滿腔熱情無處散發的感覺，比起自己沒有力氣去做某件事還要難過。這樣的熱情一再的受到打壓，溫度自然越來越低，直到有一天，你發現在你每天的節目裏面已經沒有別人；別人的生活節目，也沒有安排你的角色，天底下到處都是位子，偏偏沒有一個位子為你預留，那種孤獨感，涼颼颼地襲入你的背脊骨的感覺，是非常不好受的。


(圖片說明)這是我兒勝己在第一所學校經一
幼稚園所佔到的第一個放鞋的位子

  
有人年齡還不到退休，但已經嘗到這種滋味，那些中年失業的人，每天也同樣是這樣的光景。至於你既非退休，也沒有失業，那麼最壞的景況就是生了重病，在熙熙攘攘的人海裡，你怎麼找都找不到一個自己的位子，你正發愁想要抱怨上天為什麼沒有給自己安排一個落腳處，突然有人指著「它」說：「這不是你的位子嗎？」或許這是一生當中，你聽過最羞辱自己的話。你一定會斬釘截鐵地告訴他：「這不是位子，這是一張床，一張病床。」
快樂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。最近我和病友彼此打氣，我們認為「病人」或「病床」怎麼說也算個「位子」。身為一個病人，我們更要做一台快樂的發電機，當我們把快樂代給別人時，快樂就會臨到我們的身上；當我們去祝福坐在你旁邊跟你一樣的癌症病人時，你會發現「病人」這個位子也滿不錯的，因為祝福已經臨到你身上了。
新年快樂！朋友。